早晨8点，上课铃响了，19岁的乡村小学教师杜保岑走上讲台。

　 “上朝！”杜老师扯着嗓门喊。

　 “吾皇万岁万万岁！”班里27名小学二年级学生跪在地上或凳子上回应，奶声奶气。

　 “平身！”杜老师神情庄重。

　 “谢皇上！”学生们坐回到板凳上齐声回应。

　 如果你以为这只是在拍古装戏，或是在做课堂游戏，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是发生在河南省原阳县蒋庄乡堤东村小学二年级课堂上的真实故事。

　 据这个班的同学回忆，从去年10月到今年6月，杜保岑在这里代课期间，多次要求他们在上课前和下课前举行这样的跪拜仪式。

　 堤东村紧靠黄河北大堤的内侧，是黄河滩区一个典型的小村庄。通往村外的土路一旦遇见雨天，连汽车都难以进出。大多数村民生活较为贫穷。

　 因为县里派来的正式老师请了长假，杜保岑以顶替身份进入堤东村小学，担任二年级代课老师，负责讲授所有课程。

　 这个白白净净、身材瘦小的老师，给同事留下的印象始终是“内向、腼腆，话不多，像是挺老实的一个人”。

　 学生们最初也有类似印象。可几个月后，家长们再也无法从孩子们的口中听到有关杜老师的评价。直到今年麦假即将结束，有个二年级的学生死活不愿上学，吵着要家里给他转学。在家长的一再逼问下，这个孩子吭哧了半天才吐出部分真相。

　 这个家长听罢很震惊，他不敢相信，就约了几个家长一起问孩子们。这一问，所有的家长差点背过气去。

　 除了喜欢当“皇帝”，杜保岑还很爱干净，尤其爱惜他的皮鞋。因为他的学生们说，他喜欢让男学生给他舔皮鞋，还喜欢用女学生的辫子和衣袖擦皮鞋。

　 9岁的东东回忆说，有一天下午，学生们上自习课，杜老师来回巡视。可能是觉得东东不太老实，杜老师就拉着椅子往东东旁边一坐，把穿着皮鞋的脚往东东的课桌上一伸，瞪着眼睛说了一声：“嗯―――！”

　 不用过多解释，东东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在他之前，班里有许多男同学都给杜老师舔过皮鞋。

　 舔皮鞋并不只是用舌头象征性地舔一下就行的。东东得用舌头舔好几下，直到把鞋面上的土都舔干净，才算完成任务。

　 “鞋子上有土味儿，还有鞋油味儿，舔到舌头上可难受了。”东东说。可如果他不舔，或是舔得不认真，他的头上或身上就得挨打。除了拳头和巴掌外，班里的笤帚、门上的铁门栓等，都是杜老师手里的工具。

　 东东说，他至少给杜老师舔过两次皮鞋。“班里的15个男生全都给杜老师舔过皮鞋！一次舔一只，有时候也让舔两只。龙龙那一次就舔了两只，可把他恶心毁了！”

　 班上的女生小雪曾经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妈妈帮她把头发编成辫子，扎上红头绳，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好看，班里的女同学都很羡慕她。可是有一天，杜老师把脚伸到小雪的课桌上，用她的辫子擦起了皮鞋。小雪不愿意，杜老师就说：“咋了？你还不忿儿？”（即：还不服？）

　 漂亮的辫子被用来擦了皮鞋，小雪难受得直掉眼泪儿。从那以后，小雪开始恨自己的长辫子。终于有一天，她哭着让妈妈剪成短发。“这样，杜老师就没法儿再用我的辫子擦皮鞋了。”小雪低着头说。

　 除了辫子，学生的衣袖也是杜老师擦皮鞋的好东西。有时候，他还会用学生们的围巾、帽子等东西，擦自己心爱的自行车。

　 杜保岑很有一套“管理经验”。学生龙龙说：“杜老师看哪个学生不听话，就会给他一个耳光。”

　 一次，杜老师发现两个学生不守纪律，就让他们两个互相打耳光。开始，两个学生都打得很轻，脸上还有笑容。杜老师就不让他们停。直到两人都下了重手，两人都哭了，才准停。

　 有时，杜老师还会把打人的权力交给班长。谁不遵守纪律，就让班长替他扇耳光。

　 好多学生的右手手心里，都有杜老师给他们留下的“记号”。“上课说话了，淘气了，不听话了，杜老师就扎手心。有时候用玻璃渣扎，有时候用花椒树上的刺儿扎，扎出血才算。”学生们说。

　 杜宝岑很会爱护自己。冬天，因为堤东小学的教室里没有取暖设备，杜老师的手经常变得冰凉。不过，这难不倒他，他经常把手伸到学生们的衣领里面取暖。小涛说：“杜老师的手可凉了，冰得我缩着脖子。可是不把杜老师的手暖热，就会挨打。”

　 有时，他也会变着法儿取暖。哪个学生作业写得不好，杜老师会把哪个学生的作业本撕开，用打火机点着，然后在那个火上把手烤热。学生亮亮说：“我的作业本才写了几页，杜老师就把它撕了生火烤。烤完手，还烤脚哩。”

　 对一些可能是比较调皮的学生，杜老师还会在下课的时候把他们关到教室，实施更严厉的惩罚。

　 有一次，杜老师下课后把3个调皮的男生留在教室，让一年级的学生拿铅笔和小木棍儿到厕所里蘸上一点屎拿回来，让受惩罚的学生舔。不舔就打。

　 “可臭了！恶心死了！回到家都不想吃饭。还有同学在教室外面偷看，笑我们。”一个曾经受过这种惩罚的学生举举说。

　 杜保岑非常富有想像力。有一天，自习课上，举举和小虎两个男生因为借小刀说话，被杜老师发现了。下课后，杜老师就把这两个学生留在教室里，把门关上，让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站着的男生把“小鸡儿”拿出来，让跪着的男生嘬。然后两人再换位置，再嘬。

　 “举举还说，小虎嘬他‘小鸡儿’的时候，他尿到他嘴里了！哈哈，真得劲！”一个男生嘻嘻哈哈地说。

　 还有一次，杜老师下课后把5个男生留到教室里惩罚。他先让一个男生站着，把裤子脱掉，把“小鸡儿”拿出来，让其余4个跪在地上的男生轮流嘬。然后这个站着的男生再跪在地上，换一个跪在地上的男生站起来拿出“小鸡儿”让其他4个男生嘬。依此类推，直到5个男生的小鸡都被嘬了一遍。

　 在学校受到老师如此糟践，这些9到10岁的孩子却无一人敢向家长说。因为他们害怕杜老师的诅咒，害怕自己的家人会因此变成狗。

　 9岁的小奇说：“杜老师说，谁要是给家长说，4年以后他家里所有人都会变成狗！所以我们都不敢说。”东东则说：“我还怕说了俺妈打我。她打了我吧，她还会去找杜老师吵，那杜老师就该打我了。”

　 杜老师闲暇的时候，会给学生们讲鬼故事。比如大蟒蛇吃人了、一个鬼肚子上有一张吃人的大嘴之类的，学生们听了之后，都害怕。“俺家东东原来的胆儿也不小，夜里自己就到院子的厕所尿尿。可这个杜保岑来了以后，东东晚上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去院子里上厕所了。说是怕见到鬼。”东东的妈妈说，“东东晚上还老做噩梦，嘟嘟囔囔地说鬼呀怪哩，睡不安稳。”

　 尽管杜宝岑搬出鬼来吓唬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他做的那些鬼事终究还是露出了“鬼迹”。

　 6月14日，是原阳县所有学校麦假结束正式开学的日子。当天上午，不少愤怒的二年级学生的家长涌进堤东小学的校园，反映杜保岑的种种恶行，要求校长把杜保岑交出来。

　 6月15日上午，原阳县教体局根据乡中心校提供的调查报告，对其中的内容再次进行核实。两次调查的结果均显示，杜保岑在堤东小学代课期间，确实曾用种种低级下流的手段管理学生。除了上述提到的之外，杜保岑还曾用烟头烧学生的耳朵，用打火机烧学生的手；曾用粉笔面儿掺土让学生吃，学生吐出来就打；曾用透明胶带粘住学生的头发往后拉；曾让学生躺在地上当猪；曾在考试时不让学生抬头，谁抬头他就用指甲剪夹谁的手。

　 15日下午，原阳县教体局责令蒋庄乡中心校立即停止杜保岑的工作，并向公安机关报案。蒋庄乡派出所也很快对杜保岑立案侦查。17日，县教体局作出决定，撤销堤东小学校长张立平的职务，给予蒋庄乡中心校校长娄渊龙行政警告处分。

　 从事发至今，杜保岑没有出面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在6月14日得到风声后，他就躲了起来，赶在派出所抓捕前，他蒸发了。直到6月21日，警方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在杜保岑姐姐眼里，弟弟是个“像绵羊一样温顺的人”，从来没跟人打过架，吵过嘴。人家骂他一句，他都不敢还嘴。因此，她怎么也不相信弟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在杜保岑读书的原阳县教师进修学校，曾教过他两年课的一位老师也说，杜保岑确实给人的感觉是“比较内向和腼腆”，学习也比较用功，但“可能是脑子笨，成绩老是不怎么样”。

　 原阳县教体局的调查报告和杜保岑的家人都称，杜保岑于2003年7月从县教师进修学校毕业。但是，原阳县教师进修学校保留的档案却显示，杜保岑根本没有读完两年规定的课程，没有参加最后一个学期8门课程的考试。并且在他参加的前3个学期的考试总共25门的课程中，除了1门优秀、3门良好、9门及格外，其余有10门补考、2门不及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根本不具备教师资格的人，竟然很顺利地登上了讲台。并且在他事发前近8个月的代课时间里，县乡两级教育管理机构，甚至他所在学校的校长，竟然都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杜宝岑的案例让人困惑：一个在家人、邻居、老师、同事眼中“腼腆、内向”，“像绵羊一样温顺的人”，何以站在讲台上，面对弱小的孩子，竟然变成一个恶魔？

　 “这个问题可能只有杜保岑自己能够回答。”一位心理医生说，“不过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有一种双重性格的人，在不同环境下，面对不同的人，确实能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文中未成年人名均为化名）